2018年9月2日 星期日

性平繪本介紹

轉自幸佳慧文章



幸佳慧
性平大船顛簸航行多年,雖常進兩步退一步,也累積些許里程,近日因反同三公投,海象險惡,大船失去重心顛顛倒倒就要撞上大礁,讓我又想起澎湖這件往事:
我從英國回台約是2011年前後,澎湖一群性平教育人員找我去澎湖一所國中講性平議題。當中一位老師的家人在另一所小學任教,於是我的課除了國中生也加入兩班國小三、四年級的小學生。面對年紀相差不小的聽眾已是考驗,當時台灣關於性平童書又很少,也沒同志繪本。
我從《威廉的洋娃娃》繪本談起,沒說教沒說理沒問答沒分析,ppt 一開就對在場全校國中生跟兩班國小生讀故事。讀到兩位鄰居男孩捉弄恥笑威廉的那幾頁,在場還有不少人發出咯咯笑聲。我讀完故事走到前面問:「好了,故事讀完,我們接獲另一個任務,要來演這齣戲,請大家想想你要演故事裡的哪個角色?」
可以複選,我從「威廉、威廉的妹妹、威廉的鄰居、威廉的洋娃娃、威廉的爸爸、威廉的奶奶」一個個問,台下輪流舉手。問到誰要演威廉的鄰居,前座小三小四有了騷動,隨著幾隻小手舉高,還有笑聲。我調查完,依然什麼都沒討論,只說我還想介紹一個真實人物給大家認識。
我播了幾個關於葉永鋕的短片,裡面包括葉媽媽。
影片播完,在場氣壓緊縮,但我仍沒針對影片做任何評論,一開口是問:「現在,讓我再重新問一次,你想演《威廉洋娃娃》裡面哪個角色?」第二次問,顯然有些人挑選了不同角色,想演威廉的奶奶跟洋娃娃的人變多,也沒有人支持威廉鄰居了,問到鄰居選項時,我特地轉頭看剛剛舉手的幾位,他們臉上尷尬的慚色瞬間感動我,如果我是畫家,畫布一定要捕捉那樣美的表情。
這過程我沒有一句教訓指令或倡議標語,色不厲、言不重,但孩子們自己透過虛構跟真實故事交互辯證都有所體認了。所以,「性平教育」何時要開始?「性平教育」可打折嗎?可排除校園外嗎?
我相信那場分享避免不少日後因性別氣質不同而有的霸凌,我也相信經過這樣引導的班級不會發生像葉永鋕那樣的悲劇。回想這件事,連九歲的孩子都能展現人性珍貴的「反省修正」功能,如今,那些推動反同公投的成人,不但大剌演著威廉的兩個鄰居,並大力主張大家都來演這個角色。嚴肅想,頭皮就發麻。
我們祖先的祖先的祖先…的時代,帝王貴族說一般百姓是賤民不是人、白人說黑人是奴隸不是人、白人漢人說原住民是野人不是人、男人說女人沒理性不是完人,父權遺毒一脈相承,前者都宣稱後者的命歸他們管,該活該死他們作主,當然也沒資格受教、享受建設或平起平坐。
千百年後,一群祖先曾是賤民、奴碑、次等公民的女人在獲得平權後,加入男人行列並且主張:同志不是人/同志不是跟我一樣的人,不能享有和我一樣的制度法令;孩子不是人/孩子不是成熟人,不需要平等教育的機會。
每每我讀到這些排斥歧視多元性別平權的各種說法,我總想起我在《用繪本和孩子談重要的事》書中講的一個真實故事及當中的某群人。1960年,美國第一個到白人小學上課的黑人女孩路比,受到父母支持鼓勵(尤其媽媽)而勇敢單獨上新的學校,為此該校白人家長不但發動罷課抗議,還每天張牙舞爪夾道對年僅六歲的路比吐口水、出言恐嚇:「妳好邪惡」、「妳不配來這裡」、「你是黑鬼小孩」、「你污染我們的世界」、「我恨你」「我要毒死妳」、「我要勒死妳」…..迫使美國政府派出四個配槍的聯邦警察,每天護衛她上學,上只剩她一位學生的白人學校,如此維持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若從人類史上種族性別的歧視脈落回想這些點滴,咬牙切齒是必然的,但如果你跟我一樣碰過童書性別的質量研究,知道性別與權力在一般語言跟文字上的嚴重傾斜,就連在相對自由、百花齊放的童書裡都很明顯,遠遠談不上對等時,或許能對這群「只認為自己是正常的人」稍有釋懷,畢竟話說回來,他們在成為加害者之前也是吃了毒藥長大的受害者。
除了勇敢的先行者路比,關鍵還在政府,如果美國當時面對強勢保守勢力反撲便草草收攤妥協,不斷然維護法院判決,就不會有歐巴馬執政的八年,歐巴馬也無法登上蓋洛普每年都做的「美國人最欽佩的人物」民調,還連續十年蟬聯榜首,包括川普任內。當年,路比被四個配槍大個護送上學的畫面,後來被畫家繪製油畫送給了路比。長大的路比後來又將這幅畫借給歐巴馬掛在白宮裡,歐巴馬當面對大路比說:「當年若沒有勇敢的妳,就沒有現在的我」。
台灣歷屆政府在「做對的事」呈現了軟弱怠惰,的確讓我很失望。眼看台灣教育文化系統裡的性平素材,如此慘白又失衡,只能盡量推薦引介國外的性平繪本,且只要是性別性平演講邀約,我想辦法赴湯蹈火。我很清楚:平等教育,不能不談性別,而性平教育要完整,就不能濾去多元與同志。完整的性平教育,從孩子開始聽故事、認識世界的那一刻就要開始。
我在《用繪本和孩子談重要的事》一書明白主張多元性別教育的必要,也推薦海外書籍,有些團體跟家長因此開始找書應用,這兩年有更多出版社願意翻譯像是《一家三口》的繪本。去年我推性平英文繪本團購,空運最新的多元性平繪本到台灣。後來大法官釋字第748號釋憲,陸續有多家出版社願意簽下這類作品,包括我翻譯的《蚯蚓愛蚯蚓》。
記得很多很多年前,我真是青澀寶貝時,到台中曉明女中演講,當中我講了King and King,講完當場氣氛高昂,我問在場數百位學生「你們認為台灣該不該有這本中譯書?」在場99%的女孩都激動舉手了,他們既驚訝又興奮的問我為何他們從小都沒讀到類似的故事? 如今這本我在台灣講了十幾年的英文繪本終於也有機會浮上檯面。前幾天該書原來的編輯跟我說:「我當初就是聽了你的課,知道這本King and King,離職前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事,於是努力說服老闆買下這本中譯版權。」
再怎樣引介仍是僧多粥少,但你不推進兩步,就會被扯退三步。從研究數據,我得老實說,性別很不平等的童書一直在複製時代錯誤,也一直廣為流傳,遺憾的是,台灣有群家長不但看不到那個錯誤,甚且以外力姿態介入校園擴大那個錯誤、阻撓該有的修正。你說,童書創作者、出版社、故事志工們,怎能不加倍努力?!
如果我們沒機會當路比,國家也派不出配槍刑警,起碼向路比的媽看齊:鼓勵孩子做對的事。
再說一次:完整的性平教育,從孩子開始聽故事、認識世界的那一刻就要開始。
請家長與故事人善用這些得來不易的中文繪本:《威廉的洋娃娃》、《奧力佛是個娘娘腔》、《薩琪到底有沒有小雞雞》、《阿肯的歡樂之家》、《家庭大書》、《爸爸的室友》、《一家三口》、《誰來參加母親節派對?》、《為什麼你有兩個媽媽?》、《為什麼你有兩個爸爸?》、《蚯蚓愛蚯蚓》..... 與即將出版的King and King與其續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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